【DW/G1】What you choose to be 08下【Skyfire×Starscream】

写在最先:

于是终于,Good old days章节要结束啦~红蜘蛛小朋友准备进入自己人生的下一个阶段——重要、漫长而且成就了他主要人格的阶段。然而我感觉下一章并不能写好,十分恐慌,甚至恐慌得吃起了茶叶。

虽然之前叫嚣了很久要报复社会,事实上并没有报复社会,本节的剧情都是早在开始写之前就决定好的;这不是针对个人的。

考虑到后面的剧情其实也比较长而且比较无聊,有可能会弃坑。如果坑了,请把本章节的结尾当作全文结尾。因为反正后面发生了什么,大家都是知道的。

要是我居然写了下一章,我就考虑一下要不要写第三章。(多半不会写,请不要抱希望

丢了白月光,小红的朱砂痣出现了;买总并不能排上号。然而买总表示并不在乎。

争做文明先锋,请对舆论暴力说“不”。

本文剧情涉及的部分行为违反现行法律,请不要在家模仿。

【OC出没预警】

【非自愿行为预警】

【轻微暴力行为预警】



以下正文:

What you choose to be【DW/G1】

Skyfire×Starscream


——Good old days——

08(下)

不起眼的设备保险柜在哔哔响了几声后,电子锁指示灯变为通行的蓝色——原本这是个空柜,在红蜘蛛使用它之前。他仔细检查手中的控制板:监控摄像头正在播放20塞分前的画面——这很安全,这个角落没有窗户,20塞分前也没人到这里来。20塞分足够用了。红蜘蛛闷哼一声,拖出模样朴素的行李箱。

老炉渣发来的私人通讯还在他脑模块里嗡嗡响:“现在没有天火和他藏在身上的那些你的宝贝‘证据’给你撑腰了,小炉渣……这事儿还没完呢。”红蜘蛛打了个哆嗦——万一他们也发现了这个呢?万一他们……

几个塞周前,他第一次发现有人动过他们的房间。红蜘蛛喜欢一切保持井井有条——无论是以他自己的标准,还是以天火的;这样他才能方便地从天火那儿找得到想要的文献资料。每次出门前他都会扫描存储整个房间的陈设和物品摆放。

不是天火(那个名字让他痛得缩了一下)——天火取用自己的东西会更随意些,而不是连扔在桌面上的电子笔都想尽量摆回原位。

密码没变,箱子无声地掀开了:工具带,两份小剂量单神经刺激反馈屏蔽脉冲,一盒神秘零件,一对白色的折叠炮。红蜘蛛迫不及待地抓起炮管扫描……他咧嘴一笑。

接下来要给自己动个小手术……不过这花不了多少时间,他接受过给自己更换武器配件的培训,老炉渣们不知道;他们太自大,根本没好好读他在新兵训练营的课程表。红蜘蛛叼着分线钩,单手给自己重连传动神经——这两柄射线枪还从没在人身上测试过它们的威力,他本想先给……看看的。不管是否合用,现在不行也得行了。他动动手指,活动不受影响,敏感的末梢神经传感数据流没有受到改装影响,好。他动了个念头,炮管转动着缩短、压缩,最终变成短粗的一截藏进肩甲外壳里,好。炮火测试得换个地方,现在……(他瞥了一眼自己的内置时钟,又扫了一眼控制板)……时间紧迫。红蜘蛛把注意力转移到自己另一条手臂上。

火种源保佑它们好用——这可是他“天火拯救计划”的关键。

视野边缘什么东西一闪而逝——红蜘蛛一跃而起瞄向阴影出现的地方——空无一物。飞行者皱起眉头:研究院没有比他更敏捷的飞行者;而且即使不愿承认,他的体型也确实是所有在职飞行载具标准金刚*当中最小的。那个模糊的黑影看上去不光会飞,比他还要迷你得多。红蜘蛛用最快的速度锁好箱子重新藏起——或许有什么人发现了,但他们别想破解他的安全密钥。他用自己的火种信号锁住了它,没人能复制得了这个。



“你说他什么!?”无人机难以置信地吼道。他本以为深夜被揪起来开紧急会议已经够糟的了。

“他看上去没带武器……”机库管理员不安地绞着双手,“……而且他有权来机库,他说他是遵照委员会的指令,他还说他有签字的正式授权……”

“看来是你的‘高足’骗过了所有人,用没人见过的武器撂倒我们的管理员,盗窃了一艘小型宇航飞船——完全是研究院的财产,请恕我提醒……”环境地质学专业代表委员扬起一道玫红色的眉毛。

“红蜘蛛的疯狂是与生俱来的!只是天火这个天真的傻大个儿以为自己能治好他……”肇事者曾经的导师愤怒地挥舞着蓝色的拳头,“……我本已给了那个狂妄自大的小炉渣足够的教训——别逼我提醒诸位:是诸位同意把他放出来的!愚蠢的军品根本不适合从事高贵的科研工作——我早就说过!”

“……那艘侦测飞船是科研院不久前刚购置的最新品,不消说,它比机库剩下的所有飞船加在一起还要昂贵。红蜘蛛即便疯,也是个识货的疯子。”红扑扑的赛博坦人就像没听见一样顺顺溜溜地继续自己被打断的话头,“这笔帐恐怕要算在您那儿,教授。毕竟职员编制档案上,研究员……”

“【前】研究员!他到火种熄灭都休想再踏进实验室一步,要是让我再看见他……”红蜘蛛,红蜘蛛!他怎么就不能像别的惹事精一样无伤大雅地搞搞小恶作剧算了呢!?这块可恶的、嚼不烂踩不碎的小炉渣……他怎么就是不肯静悄悄地去自虐——或者更好一点儿,【毁灭】呢!?

“……前研究员——现盗窃嫌疑犯红蜘蛛依然隶属于找矿勘探科。”

“肃静。”委员长喝道,随着那双金色光学镜环视四周,争执与议论声渐渐沉寂。“红蜘蛛携带武器进入机库、袭击我们的管理人员还成功破解科研院安全系数最高的密码锁、盗走重要财产,这不是简单的犯罪。”他严肃地望着同僚们,“青丘地质科学研究院机库存储着我们几种最有价值的物质财产之一——宇航探测飞船;那里的安全监测系统是最严格、也是最活跃的。然而所有可能记录他行迹的摄像、声纹与辐射监控设备都失效了;武装扫描也没能找到他隐藏的武器——”他皱起眉头,“——而委员会已经收回了他的机库访问权限。因此这是不可能的。”

“但它就发生了。”有人不满地小声嘟囔。

“阁下,我没骗人,阁下。他真的进来了,他还说呢,‘我当然有正当目的,你以为科研院会随便放人来机库吗’?我们……有点儿被他唬住了。”

“我的意思是,教授们,技术上讲,红蜘蛛本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院长阁下,恕我直言,那个小炉渣喜欢捣鼓机器,”无人机再次搭话,“他以前就老是把实验设备拆开乱装。而且我想诸位都还记得他黑进研究院加密大数据库的……”

“红蜘蛛或许有些小聪明,但任何数据入侵总会留下痕迹。”委员长竖起一根手指,“比起硬件,软件科技并不是他的长项。我们存储了他过去违规进行越权访问时的服务器日志,外聘的计算机专家一直在分析,他们总结出了他的风格。这次的紧急分析报告——”他用一根手指敲了敲桌上的数据板,“——显示确实存在一部分红蜘蛛的行为特征。但安全系统早就针对红蜘蛛的编码规律添加了静默报警反馈功能,”

“或许他也破解了报警功能?”

“报警功能探测识别是用火种信息加密的,红蜘蛛根本无法发现它。事实上我们的计算机专家在会前发来的最后一份简报显示……”院长声音一沉,“……报警触发了,只是在数据传输过程中被不明IP的代码拦截,未能成功显示在终端。”

“您的意思是……?”

“有人试图帮红蜘蛛得逞。我不知道这位——或者几位帮手是谁,目的为何……”他揉揉抽痛的额角,“……我甚至不确定红蜘蛛自己是否知道对方的存在。那是最令我恐惧的。

“各位,我希望你们知道:红蜘蛛不是唯一一名尝试非法访问研究院加密数据的赛博坦人。其余入侵者的手段比他高明得多。

“我不清楚对红蜘蛛来说入侵者是敌是友;但我敢肯定一点:他们是我们的敌人。”

“我们必须报警,这可能是重大案件!”

“还嫌科研院的现状不够糟糕吗你这蠢货!官员们已经降低了资助金额,要是我们再跟犯罪事件搅和到一块儿,那还不如关门大吉——”

“必须找到红蜘蛛,”魁梧的科研院长站起身,“不能通知治安局——带上武装保安人员,驾驶另外的飞船搜索他,找到他,带他回来。”他摸着下巴,“……不能向那艘新飞船开火,我们承担不了这么大的损失。装备重力调整爆破场和脑波弹,制服他,带他回来。稍后我们再开会决定如何处置这名……‘叛徒’。”他温和一笑,“我们不是屠夫,我们是学者……必须保证对红蜘蛛的惩处尽量无害而人道;并且能促使他充分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此外,全面核查近期科研院所有外聘人员,包括基层劳工在内——我们需要排查所有人的【全面】信息。”

“那么搜寻红蜘蛛?这小炉渣脑模块里存满了坏主意和可能去的坐标——”

“不。”深蓝色无人机摩挲着下唇,“只有一个地方。他一定会去那个地方。”



你疯了,红蜘蛛。你疯了。

“闭嘴。”摆弄着驾驶台,他自言自语。他第一次开这种型号——但这不是第一次驾驶飞船。休息日红蜘蛛并不总和天火在一起,即使在他们火种融合之后他仍然偶尔借故外出“拜访朋友”。天火不能阻止他,天火没权利夺走红蜘蛛的友情……即使是旧日友情。

他还记得第一次在教官的引荐下与少将见面的时候。高个儿战斗机勉强在身上喷涂了灰色迷彩,眯起晶亮的火红色光学镜——托科研院这片民品海洋的福,现在的他都快患上“红色光学镜饥渴症”了——朝不高兴地叉着腰的小个儿飞行者咧嘴哈哈大笑。

“你叫什么名字,小伙子?”听到回答后,这位涂装低调的长官脑袋微微一偏,先握住他一只不好意思的手摇了摇,然后又猛拍他的背。红蜘蛛差点儿以为他要把自己的机翼震到座舱上去。

“这小子很不错,”橙绿相间的教官露出一张和涂装同样土气的笑脸,“他飞得好,速度比其他人都快,就算在重力控制障碍训练里全速飞行也不会撞在什么东西上。他打得也很好,小东西很坚毅,一个人揍了他们一组剩下的4个新兵。”少将扬起一道眉毛。

“他们是炉渣,”年轻的飞行者为自己辩护,“他们说我的战术考核是作弊的。我他渣才不需要作弊!”

“是炉渣。”战斗机赞同地点头,他们俩不约而同地忽略了正在揉眉心的教官。

“弱者才以为别人和自己一样,”年轻的星翼*皱眉,“强者根本不会回头,我怎么知道他们眼里谁跟我像。要是他们真觉得自己像我,那他们就该追上我。”顿了顿,他又加上一句,“然后我就击落他们。”

“你挺自信,星翼;在战场上你需要自信。”少将朝他微笑,“相信自己能成,相信自己能够越过那些敌意和硝烟完成任务。”

“我是最快的,他们逮不到我。长官。”小飞机觉得自己还是加上尊称比较好,“我能完成任务,我会凯旋。”他捏紧蓝色的小拳头。

“你说得没错,老家伙——我喜欢他,他让我想起我那时候。所以我早说过,我就喜欢自己去挑挑新人。”轰炸机笑嘻嘻地拍着教官橙色的肩甲——看老土机往前歪的姿势,使的力道八成与刚才拍他的时候不相上下。

“我也是,第一眼看见他,我就记起你刚来训练营的时候。他会是个好兵——你会喜欢的;当时我就这么想。”新兵扬起深色的小脸望着他们——他的长官和(或许是)未来他的长官。

“那么,星翼。你把自己涂得挺抢眼,训练营里这能让你引人注目,但在战场上可不是好消息——你的敌人也会看见你,比自己人看得更清。”高个子军官直视他的光学镜。

“这不是涂的,这就是我。”他坚定地答道,“我会把炮火和炉渣甩在身后,他们追不上我。”

“你的同僚也追不上。”少将指出。

“那很好。”他低下头,“那样如果我因为‘太抢眼’被集火了,他们不会和我一起被击落。”他又抬起头,“但我会完成任务的,这与谁在我身后无关。长官。”他迎上目光。他们对视着,直到灰色轰炸机突然轻轻抚了扶深色的年轻面颊——他脸上的微笑近乎于怜悯。

“没必要这么见外,你可以叫我火翼*——可不是翅膀被轰着火的意思。”他又恢复笑嘻嘻的模样,“我以前也和你差不多抢眼,后来他们让我涂上了这个。”他嫌弃地随手指了指自己,“知道为什么吗,小伙子?”

“因为这是命令……?”小飞机怀疑地猜测道。

“哈哈!那时候简直没人能命令我,挨了好几顿揍我都没长记性。不——命令,强迫,都不是原因。我会告诉你的,星翼。等你来我的部队报到的时候。”

“火翼,”年轻的鲜红色光学镜灼灼发亮,他的小脸神情庄严,“你好,我是星翼。很高兴认识你。”

这次是蓝色的小手先伸出来的。他们握了握。



是火翼教会了我驾驶飞船——在他的部队击落一个走私船队、他晋升为中将的时候。作为庆祝。

——“军用飞船比民用的更精密、功能也更复杂。当心点,小翅膀*……不过只要你学会了开这个,各种民用飞船都不在话下。”——

我本该成为他的战士,而不是……

够了,别想了,你他渣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你不想救天火了吗?

红蜘蛛咬住下唇拨动几根控制杆,飞船切换到自动驾驶模式。红蜘蛛掌根掩住光学镜瘫倒在驾驶座里,体内发烫,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连散热器都没开。

他是在逃避。逃避想起天火——这个名字让他痛苦不堪,让他意识到自己有多么……

他没有遵守他的诺言;我也没遵守我的。而我的违约更致命。

他大张着嘴喘息,咽喉和双手一样颤抖不止。

距离抵达那可该受诅咒的蓝色潮湿星球还颇有一段时间——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哪个炉渣追上来。他们会的,红蜘蛛朝自己冷冷一笑,他们会怎么对待我呢?火种剥离监狱?熔炼池?他忍不住咯咯笑出了声。

他们又会怎么对待天火呢?

他的笑容僵在脸上。

我总可以解释。红蜘蛛甩甩头。我可以……带天火走,如果他希望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加入军队,他会发现自己是个好战士——他会的,他有他渣的十二门航炮呢。就算他不喜欢打仗,军科院肯定也有办法留下他。或者我们可以成为角斗士——我可以。我会照顾他的。

当然,红蜘蛛会先和天火谈谈;等天火一醒过来就谈,就他们俩。他一定会忍住不再说到一半往大家伙的怀里爬的……比起互相亲昵,他们更需要这个;虽然他们都忘了自己有多需要。

有时候红蜘蛛怀念他们还不是火种伴侣的日子。那些时候他们总是在交谈,无论是他们的工作还是红蜘蛛的某些突发奇想,甚至是就某件事进行辩论。他记得他们并排穿过园区,天火放慢脚步好让他能跟上来,他们说个不停,他们一起买能量饮料,一起坐在长凳上,一起喝掉那些甜甜的、混着蒸馏机油香味的荧光液体,一起继续说个不停。之后……

他不知道。火种联系让他们变得懒惰了——他们两个都是。没必要关注对方的脸色,他们心意相通;没必要互相沟通,他们只要融合一次火种就能了解一切;没必要专门一起做些轻松愉快的事,他们只要腻在彼此身边就幸福得不行。这就不劳而获的舒适像慢性毒药侵蚀着他们的关系,麻醉他们,自从结为火种伴侣,红蜘蛛觉得他们跟对方说过的话加在一块儿还没有以前他们一塞周之内就水下金矿脉探测开采工艺进行的讨论多。

那段时间他和火翼说得更多,做得也更多。火翼少将——后来是中将了——他和天火截然相反,和大多数军官也不一样。他是那种会跟红蜘蛛一起偷穿军队的伪装护甲溜到城区油吧里痛饮能量劲酒、观看违禁角斗比赛的人;他是会教红蜘蛛开军用侦查飞船的人。

他管红蜘蛛叫“星翼”——对他来说,那永远是红蜘蛛的名字;有时他特别高兴,会叫红蜘蛛“小翅膀”。他的小翅膀。他没管红蜘蛛叫过“小子”,“小家伙”,“小东西”,“小士兵”……一次也没有,从来没有。红蜘蛛认真地考虑过:他是喜欢火翼的。

但这不一样。火翼是……红蜘蛛的朋友。唯一的朋友。就算红蜘蛛已经再也不可能为他的部队而飞,就算他确实收下了那些记录着科研院最新、【真正】研究成果的芯片。

而天火,天火他……

红蜘蛛在椅子里缩成一团,他抱着自己的肩膀小声哀鸣……每当这种时候天火都会出现的,天火都会用巨大的手臂搂住他亲爱的小家伙,陪他一起坐在地上,让他枕着白色胸甲下的温暖火种,安慰他,听他说话……直到他们开始接吻,直到他被轻轻放在那张宽阔的大充电床上。然后他们会……

幸亏整艘飞船上只有红蜘蛛一个人。这比在一群老炉渣的注视下哭要痛快多了。

他想天火。

就算天火什么也不说,只是搂着他——就算天火变成那架傻大傻大的航天飞机装着他在空旷的太空里飞行、派出他的悬浮摄像机不停地骚扰他。天火在这儿就好了。红蜘蛛才不要管他对天火的爱他渣的是不是火种联系造成的。

我甚至允许你摸我的头,大蠢机。你想摸多久都行。

他蜷成一个有棱有角的红白金属球,几乎阖上的光学镜从旁溢出细长红光——那是赛博坦人的泪水。

红蜘蛛听着飞船的语音提示他结束跃迁又重新开始——他没必要做任何事,他早就设定好了每一次跃迁坐标。他本可以使用机库的太空桥跃迁到最近的一个传送站,就像上次他们做的那样。那样会更快……但那样他也会被逮到得更快。以防万一,红蜘蛛在启程前从数据库里删掉了所有他能找得到的这个恒星系坐标,他衷心希望没有哪位好事者顺手把它存在了自己的记忆库里。

天火的信号微弱极了,但他还活着——他活着,这就是为什么红蜘蛛感觉冷,因为天火觉得冷——一定是这样。

红蜘蛛眼神呆滞地躺在椅背上;自从开始这趟危险的非法之旅,他再没下线过,他不敢下线。为什么这艘飞船碰巧没有锁呢?——对于为了即将到来的繁琐破解工作全副武装的红蜘蛛来说,能节省时间毫无疑问是个好主意……但是为什么呢?

他不相信运气。

有时红蜘蛛感觉自己被监视。这种模模糊糊的直觉由来已久——甚至可以追溯到他第一次代表天火研究小组登台演讲之后。

他突然从跳下地警觉地扫视狭窄的驾驶舱——会有什么地方藏着摄像头吗?精神信号捕捉器?火种信号检测器——甚至?

飞船里静得可怕。他又开始走神了。

他没能加入火翼的部队,但这位军官朋友给他讲了不少故事;当然也告诉了他自己更换涂装的原因。

“‘幸存者愧疚’,”那天在油吧里火翼中将乐呵呵地收下红蜘蛛迟到的提拔贺礼——用透明结晶矿石精心打磨拼装的一架小飞机模型,把玩着它,表情变得严肃,“当你活着,而你的部下……同僚,朋友们一一坠落,你会觉得这全是你的错。你或许还很难理解,但只要留在战场上,总有一天你会明白那种痛苦:压力,自我厌恶,无处发泄的歉意以及……”他凝视着红蜘蛛专注的双眼,“……【恐惧】。恐惧并不可耻,星翼,你的自信让你启程——而恐惧能带你回来。你不能总是单打独斗,这就是为什么空军会设计编队和复杂的配合战斗训练,无论你愿不愿意,会有人翱翔在你身侧,你不可能永远无视他们——尤其是不可能总是在他们痛苦死去时袖手旁观。”

啊……火翼,高贵的火翼;和他的天火不同的、另一种圣人。

“我不能再忍受让我的战友成为敌人瞄准我却无法命中时的替代目标了——这脏兮兮的涂层丑得要命,一点儿意思也没有,但我习惯了——最终,我习惯了。你知道刮开它们我会露出什么颜色吗?”他几乎哀伤地朝红蜘蛛微笑着摇头,“——什么也没有,星翼。我接受它们太久,它们已经成了我的一部分,即使把我的火种抽出来、为我更换一具全新的机体——我想我还是会成为灰色的。我已经改变了,我不再是过去的我,那些伴随我火种首次醒来的艳丽涂装和上面闪耀的虹彩,我永远失去了它们。”

他来了,最后一次跃迁结束。那熟悉的、橙色恒星;那不祥的小行星带;那颗邪恶的蓝色行星和它孤零零的、落满尘埃的月亮。他来了。

“有一天你也会改变……在你还未意识到的时候;我们都会改变。”灰色迷彩轰炸机端着杯子,朝自己的倒影点着头,“但不知为什么,我希望你还是你。别投降,小翅膀。”

火翼或许会对他笑个不停,拍手叫好,因为红蜘蛛像个疯子似的偷了一艘最贵的飞船不远万里杀回千里冰封的异星荒原拯救奄奄一息的同伴——这真是太他流水线的浪漫了!

不,他不在乎火翼会怎样。这都是为了天火。

这就是了——那些来自火种深处的彻骨严寒,那不是天火的死,不,那不是红蜘蛛的孤独;那是恐惧——冰冷、沉重、黏糊糊的恐惧。红蜘蛛会找到天火,而恐惧会带他们回家——至少是回他们还不知在哪儿的新家。

红白相间的飞行者已经将飞船切换到手动操控模式,他眯起光学镜——冲进大气层。

之前天火那么做时他气急败坏地瞪着:巨型飞机全身浴火,光辉中洁白的机体几近透明,就像一颗落星。

那很美。那是一种天火自己永远没有机会欣赏到的美。

看着我,老天;看着我——如果你还能。在高压燃烧的空气层和磁场干扰下,他向未知之地发出这条信息,天火会收到的,他会的,即便他眼下可能不方便读它——向上看,这就是我曾注视的你。

飞船在下降过程中震颤,恒温组件全功率运转,舱内温度仍然有所升高;外视窗已经全部暂时封闭以隔绝过强的辐射——窗外都是火,他知道。

红蜘蛛裹着安全带放声大笑,满脸都是扭曲了的狂热。

看着我,天火,看着这些火焰。我来了。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而做的。

飞船优美地扬起船头改变航向,在北半球——他希望那个方向也叫做北;红蜘蛛敲击键盘和全息触控磁场,为飞船设定自动驾驶模式:速度,轴向及径向航行偏转角。他把信号探测功能组件开到最高功率,可视化舱外摄像调整到最清晰——不,这还不够;他可能会错过某些阴影或斑块,他可能会收不到那些微弱的信号。天火没带信标——这大炉渣为了骗他自己的火种伴侣,甚至没有装上营救信标就他排气管的下了地表。

但这不要紧——天火应该感谢普神,来救他的是红蜘蛛。过程可能会有点难受,但一定会有效的——红蜘蛛掏出一套连接组件——与飞船联机总是有风险的,但他已经为自己设置了足够用的预警规则和相当强硬的应急措施,他会活下来的——必须会;飞船可不会自己把天火找出来。中央处理器和主信息库接口一般安装在正驾驶位右侧操作盘下方的……啊哈!

他已经掀起了头部保护组件的后侧护甲,露出自己的精神传输外接口;散热扇巨响,红蜘蛛拼命想让自己冷静下来——这不可怕,你很快就感觉不到疼了,你必须……必须这么做。盯着接口狰狞的三角锚钩,蓝色的双手开始发抖,那两根连接电缆有他三根手指那么粗!他呻吟了一声。

别打退堂鼓了,快动手——快点儿做红蜘蛛你这白痴!一旦和飞船联机,飞船上的每一个摄像机都是你的眼睛——你能看到一切,而不是在录像中大海捞针;飞船的信号分离强化装置放大天火的火种信号——它就能带你找到天火了。

“闭嘴,闭嘴!”他又开始自言自语了——这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我知道该怎么做,我只是……”咬紧下唇,红蜘蛛慢慢地深吸一口气——“……哦去他流水线的!”接上去容易得很,接下来他只要忘记灼痛、尽快适应这种……身形过于庞大繁琐的感觉就行了。

信号联通的瞬间他张开嘴,却没叫出声。巨大的飞船像一颗黑洞吸走了他的意识,他感觉不到自己的机体了——那些剧痛被抛在脑后。

这真奇怪——他适应着自己轰鸣的超光速能量引擎,他的几十只新“眼睛”四下打量却不感到晕眩——我自己的机体就像……变成了这艘飞船的火种舱。红蜘蛛想知道他的火种舱会不会像他的机体一样承受着疼痛。

这不重要——他想耸耸机翼却做不到——这不重要。办正事儿吧,搜索天火。现在他是飞船了,他应该要有效率得多。红蜘蛛关闭飞船的色感呈像功能,转而启用近地面粒子扫描和辐射探测,世界在他“眼”中消失了,被无数单调的网格和数字代替;他的音频指令接收终端里回响着一个声音——一个飘忽不定的鼓点——一个命令,来自他自己:找到它。



在此之前,红蜘蛛从不知道飞船也会觉得疼——又或者是他的火种和脑模块协助转化了这个概念。几塞分前探测讯号显示三艘赛博坦飞船靠近了他,从那些飞船的识别信号频谱上他认出它们是科研院的船。红蜘蛛没乐观到以为他们是来增援的,但他仍旧试图接通它们的通讯频道。

天火的火种信号雷声般在他意识中轰鸣——他就在附近,再有10塞分……红蜘蛛就能锁定天火的位置,然后用控温射线融化冰层救出他。至于炉渣们准备怎么处置他……至少他们不会试图破坏这艘昂贵的飞船。

他写好了通讯信息,只希望能为自己争取几塞分的时间——

“等等。”

“我跟你们走。等等。”

他以为至少有人会费心问一句为什么。或者至少是给他发几句威胁。重力调整爆破场在身下展开,将他像罐中静止的矿石标本一样定在半空中。

“红蜘蛛,你被捕了。立刻离开你盗窃的飞船。”

“给我10塞分。”他没时间修辞,“天火还活着,他就在这附近,我马上就能锁定他的位置——”

“离开你盗窃的飞船,不要试图武力拒捕,立刻!我们被授权——”

“闭嘴你这蠢螺栓!”如果他还有声音,这会儿他会恼怒地尖叫,“找到天火前我他渣哪儿也不去!放我走!!!”别让这种小插曲分了心,继续扫描,转动扫描装置,计算现有数据,计算斜角偏转信号差……“我锁定他了,我……我确定他的位置了!你们必须救他,我把坐标发给你们……”

“——使用非致命武器。离开赃物——”

“我——不是——贼——!”就连文字都带上了绝望的色彩,“我跟你们走,你们必须去救他——去救天火!【拜托*】!他还活着,我没有说谎,他……”

这么说,被大号电磁控制网击中的滋味是这样儿的。强烈的麻痹感和灼痛击穿他的引擎和主控系统,红蜘蛛的意识被猛甩回他哀嚎的机体——痛楚却有过之而不及。全身的组件过热红色警报已经弹满视野,他……他感到自己的合金骨架被高温和高压电烤得红热。

太痛了……他必须,【必须】摆脱联机状态……这会毁了他,根本用不着搜捕者动手,他会被……熔成驾驶舱地板上的一滩……红蜘蛛挣扎着摆脱身重数千吨、拥有巨大能量引擎的错觉,他要控制他的……不,不是悬臂,而是——手!他的手!蓝色……蓝色的,小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一枚天空雷在飞船边爆炸,释放的干扰波熄灭了飞船引擎,仿佛一堵铁墙呼啸着压向他的意识,红蜘蛛瘫倒在地——这次他听见自己的惨叫了。聚集起全部的意志力,他才把自己支离破碎的意识重新凑到一块儿;至少他能……控制自己的机体了。视野中蓄满雪花,他摸索着攥住连接线,狠狠拉扯,差点连自己的脑模块一道拽出来。

散热扇和水冷疯狂运转,竭力保住主子的一条命。红蜘蛛姿势难看地趴在地上咳着,干呕着……他浑身冒烟,痛得几乎动弹不得,快要爆炸的脑模块只感到天旋地转。但他还不能休息,他敢肯定自己听到了飞船舱门打开的刮擦——

他几乎看不见东西,但从对面传来的惊呼声判断,他命中了。飞船已经用不了了,很好,炉渣们可以留下它——反正红蜘蛛已经不再需要了。他已经靠得足够近,他有坐标,他能感受得到,如此清晰,就像那块大白渣的傻笑,就像束缚住他的白色怀抱……就在他眼前,就在他身上。

他必须找到天火。他找到天火了。他必须拯救天火。

红白相间的小型飞机翻滚着跌出飞船舱门向火种震颤的方向冲刺——我很快,我是赛博坦最快的飞行者,没有人能够抓住我,没有人能够命中我,我会将一切留在身后——一切炮火,一切敌人;我会完成任务,然后凯旋。

激光贯穿了他的翅膀,警报弹窗让他死里逃生的脑模块嗡嗡作响。

这不过是擦伤,我……一点儿也不疼。就快到了,他就在这里,我能感觉得到……老天?天火!

又有几束激光命中了他。严重受损的右引擎炸成废渣,火球和浓烟吞噬了半个机身——不要叫,不能叫出声——那意味着你认输了。红蜘蛛绝不会输给一群轮子炉渣!绝不!

焦黑的飞机打着旋坠落,坠落。

我说过我会带你回家,天火。我答应过你的……我答应过!

它的表面痛苦地颤抖、蠕动……重新变回重伤的赛博坦飞行者。

不!

不!!!

他们没有任他在地上摔个粉碎,一条牵引光束罩住他支离破碎的机身,将他拖进其中一个监牢。

躺在某个看不清面孔的保安脚下,强光和过低的能量水平让红蜘蛛看不清这个赛博坦人的脸。他失败了……可是他们还在这里,他们还能……

“求你……”他挪动手臂想要触碰踏在残缺的翅膀上那只带轱辘的脚,他的……每根手指都像一座山那么沉重,“救他……天火……”他说出声了吗?还是只发出了滋滋声?“……他就在……救他……”

作为回应,他重重地挨了两脚。脸上。肩上。那只残酷的铁蹄踩住他的手,他能听见自己指掌传动关节折断、能量管破裂的声音。

“哇这涡轮狐狸养的小废渣还想偷袭我!手铐呢?我们得赶紧把他铐起来!快给我——扔过来!”

“不……”平衡锁定手铐接入神经传感系统,刺痛让他瑟缩了一下——不过现在他哪儿都痛,这也不算什么。

他必须让他们明白——他们应该去救天火的。搜寻不是借口——他已经找到了,他已经把坐标发给了这些飞船。最多只要他们溶开几十尺的冰层,他们就能……

“把信号屏蔽头箍和口枷也拿来,帮个忙,我可受够他的胡言乱语了。今天真够呛,我他渣可是休息日——要求不高,只希望回去路上能安安静静的。”套上新刑具的时候他没反抗。

“头儿不希望我们把他打成这样儿。那群知识分子说了,要‘人道’,你这蠢货。”

“嗤,那种漂亮话只有你信。你以为他们干嘛让我们带上医生?换几个零件,打几块补丁,喷点儿漆——和新的一样;顺便拆了那两管可恶的射线枪。上去逮他的两个兄弟现在还躺在治疗室动弹不了,我他渣从来没见过这样儿变态的武器。”

“听说他自己能造点儿东西。”

“你说我们把他送去见大夫之前能不能也教训教训?他都这样儿了,身上多几个坑没人会注意……”



医生们尽量补好了他。至少他能够用自己的两条腿站在委员会那群老炉渣面前、两边的翅膀看上去也一样大了。红蜘蛛沉默不语——一方面因为他已经放弃了争辩;不过最主要还是因为口枷。真奇怪,一群老炉渣居然没一个人发现他戴着那个。

他蜷坐在黑暗狭窄的禁闭室,嘴巴和手都被锁得牢牢的——他们摘掉了他的信号屏蔽头箍,因为禁闭室本身就能屏蔽得了通讯信号发出,而且也因为他们是学者、不是暴徒。红蜘蛛想笑,要不是他的嘴动不了。

这不算什么,这些新的指责,这些囚禁……他已经对此麻木了。红蜘蛛是个蠢货——天真的蠢货,他竟然相信过科研院真的想要救回天火。现在老炉渣们把他关在这儿就像把一块儿能量晶样本封进铅罐里——他们拿不定主意怎么处置他,对他动用什么样的私刑。或许最后他们决定把他锁在这儿彻底遗忘,让他慢慢饿死是个不错的主意——或许他们已经在执行了。

他曾经离成功那么近……

小机体缩进墙角,他没什么理由说服自己不要哭。

天火的研究小组解散了。他们的实验室被收回、他改装的每一台仪器都被搬进了老炉渣的大屋,就像他那块富铬尖晶石样本——它居然还获了个奖。宿舍里那些标本收藏会怎么样呢?

天火的助手跟赞助实验室的议员有染——他想不出这条传言的根源是哪儿。他已经足够小心了。——不过这他渣不重要;得了便宜卖乖的老炉渣撤资了,拿走了他的每一分钱;议员阁下宽宏大量地表示不会收取违约金和名誉损失赔偿。

就跟当初是红蜘蛛抓着他的爪子强迫他猥亵自己、逼他把丑陋的管子杵进自己的接口一样。

一切原封未动,除了天火已死。

至于红蜘蛛?红蜘蛛是咎由自取。没人毁掉他,他是自我毁灭的。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一切都是红蜘蛛的错。

昨天他的前实验室同事们来“看望”他了,不知他们怎么有权限来幸灾乐祸。他们满脸的义正言辞,义愤填膺的毒剂浸透他们的火种,他们用自己的拳脚好好答谢了红蜘蛛的天火救援计划——羸弱得不值一提的拳脚;但胜在他们能自由动弹,想试多少次都行。

都是你害得,这全都怪你!

他浑身划痕,不过也有人设法在他身上留下了一些凹坑。

你这个卑鄙的骗子,下流的变态,疯子,叛徒!

他侧躺在地上用铐住的双臂护住自己被踢碎玻璃的脆弱座舱,他闷声咳嗽,满嘴都是自己能量液的味道,然后把它们咽下去。

你毁了小峰的实习!你毁了教授的实验室!你怎么敢背叛他!?他那么信任你!

他那么爱你,小峰说老天让你当了他的火种伴侣!你害死他还想毁尸灭迹,他们说你偷了带高温粒子炮的飞船去找他!

不……不!我没有杀他!我……他在暴雨般的殴打下挣扎着抬起头,他的光学镜连挨了好几下,视野绽开一道裂隙。

你跟高官在他的大床上笑嘻嘻地对接的时候天火教授工作到深夜,他还跟我们说你在为了实验室的资金奔忙!——你是在为了自己的贪婪奔忙吧?幸亏那位大人看得清楚,现在他也抛弃了你!

他躺着不动。他希望自己死了。

科研院会把你砸烂扔进垃圾堆的,他们就该这样。你只配这种下场。我们希望他们能趁你活着开始砸,最好让大伙儿都参与。

铺在身上的光带随着远去的咒骂声和金属门的关闭而收窄掐断。红蜘蛛装甲缝渗着能量液躺在自己的碎片中间。他从来没有这么庆幸过自己身陷黑暗。

上次被玻璃碎渣和星星点点的荧光包围时,他喝得酩酊大醉,而天火差点把他压扁,然后大家伙把他揽进怀里,他们像傻瓜似的坐在那儿假装自己坐在宇宙中心。那时候他们还不是伴侣。

一股能量液从喉咙深处涌出,他呛住了。他咳着,喘着,散热扇绝望地扑腾,他曲起并拢的双臂,蓝色的手指抠抓紧压嘴唇的口枷——摘掉它,摘掉它!他含着口腔栓,那玩意儿压着他,放出干扰电流让他满嘴发麻,让他的发声器不起作用。他咬它,用舌头推它,迫不得已地吮它;他恨它,它的味道很恶心——那都是红蜘蛛的味道;没有区别,反正他也恨自己。

他触发了平衡锁定手铐,电流放倒了他——别想逃脱你的惩罚,无论是哪一个;小炉渣。

不过这都是昨天的事了,红蜘蛛还没罢工的自修复纳米机已经补好了那些轻伤——虽然尽职尽责的小东西们对护甲破损无计可施。除了有点儿难看,红蜘蛛哪儿也不疼;他小心翼翼地站起来——安全;他背靠门边的墙壁——安全;这个房间隔音效果不怎么样,他把音频接收器贴在墙上,倾听——那是脚步声,又有人来了,一个人。浑身的关节谨慎地绷紧,他连散热器都禁用了。

门刚开到足够通过,他就窜了出去——离开这儿,必须离开这儿!他狠狠地撞翻来访者,他们滚作一团,他扭动着爬起来踩着对方的机翼跌跌撞撞地——

他没有叫,他叫不出。狰狞的电弧捆住他的全身,他痉挛着瘫倒在地。

“瞧啊,瞧啊,瞧啊……”那个声音冻结了他浑身的能量液,“我们的小罪犯想逃跑,他还以为自己能逃到哪儿去呢?”

强电流再次打穿红蜘蛛拼命往前爬的机体。瘦高的深蓝色飞行者嘴里啧啧作声,厌恶地看了一眼机翼上的印迹。

“你要赔偿这个的,小炉渣。不过首先我们必须保证囚犯呆在自己的监牢里——”他爪子似的手攥住微颤的蓝色足部护甲,要把小个子机体拖回去。

别碰我!红蜘蛛绝望地抬脚试图踢他——

老家伙冷漠地抬了抬一边眉毛。

周身传感线路过热,剧痛将它带刺的触手插进他的机体,缠绕他的每一寸。

“你该老实点儿,我本是来给你带好消息的,哦……你想不出我对此感到多么遗憾,你这个走狗屎运*的小炉渣。”他摇着头,抬起脚尖踢踢红蜘蛛座舱内那些精致的小椅子——红蜘蛛缩了一下,旋即猛撑地面想要站起——

电流。痉挛。倒地。每次都比上一次更痛,转换器抽搐倒转,他咳着,咳着,能量液从换气口溢出。

“军队来信,小炉渣。他们仍然对你有安排,空军想要你。不确定是不是你要上军事法庭了——我听说你那群同类都嗜虐如命,啧啧……”他摇头晃脑的模样真恶芯,“……又或者有几位大人——几位将军,具体地说——特别中意你;真希望我知道为什么。”门外的灯光照亮了他半张脸上淫猥的狞笑。但是他没有关门,他没有……

“我真希望你早点儿放弃这种没用的折腾,”无人机俯身凑近浑身发抖的红蜘蛛,昨天那些碎片在他脚下吱嘎作响,“你知道这除了让你一次次受罪以外什么用也没有。你不可能跑得掉,干嘛不等着呢——反正后天你就要重获自由了。而我——”他掐住红蜘蛛的面颊迫使他转过头,心满意足地端详暗红色光学镜上的裂纹,“我只不过是想在你赖帐逃跑前要回你欠我的。”

红蜘蛛已经数不清自己又被电击了几次。

“……别那么抗拒,小炉渣。当初你在求援视频里可不是这个态度。”无人机挥挥手,牢门在他眼前关死了,“‘我同意’——真希望你像当时那么谦逊。看来小伙子们把你教训得还不够狠。”

他知道,他知道这个卑鄙无耻的老炉渣是为了什么而来的。他本可以逃过……天火本可以……

痛,好痛,痛得他眼前满是警报弹窗——那些高压电要把他活活烤熟。



“小红,我没想到教授的想法是……那样。对不起,我不会让人伤害你的,你是我的伴侣,他不会……任何人都不会。只要我在,我会保护你,我不会离开你。”



哈!

透过疼痛的滚滚浓烟他甚至想笑。

现在只有他了,只有红蜘蛛,被一群傻瓜打成破烂儿,在黑暗中挣扎,被痛楚的强光一次又一次穿透,想死却死不了,甚至无法尖叫。

“感谢你为我做的这一切,小东西。”老炉渣懒洋洋地抚摸红色的底盘,将它随意往上一推——外盖滑开了,频繁的电流冲击破坏了红蜘蛛大多数自运转功能组件;“你该看看你的模样——你能感觉得到是吗?”深蓝色的瘦长手臂圈着他的腰,迫使他抬高自己——安全锁失效了,输出管无精打采地溜出收纳槽,垂在他脱力的两腿中间。“你油腻腻的润滑液流得到处都是,它们都把你的对接面板染成粉色了。让我看看……”一根手指畅通无阻地塞进输入管,红蜘蛛绝望地颤了一下——粒子隔膜也失效了;“……你黏糊糊的小接口已经准备好了。这真是不可思议,瞧啊……”两根手指插在里面,屈伸,分开又合拢,控制组件失灵的输入口听天由命地舒张;红蜘蛛只觉得自己的机体耻辱得要烧起来。他必须……

老炉渣好整以暇地观赏他的玩具蠕动着想避开,又在强电流中崩溃瘫痪。现在他关上了自己的光学镜——恐怕这是他唯一做得到的事儿了。

倒在黑暗与周身残余的剧烈麻痛的深渊最底层,红蜘蛛感到有一双手捞住了他的腰,什么东西正在撑开他……钻进他感觉迟钝的……体内,从他的……某个开口。什么东西凑近他的头。

“如果你想,可以假装我是你‘亲爱的天火’……‘小红’。”小炉渣的对接组件还会工作的,只需要一点特定的刺激……它们会勤勤恳恳地照顾自己的“客人”,当然,不是以“主人”希望的方式。



红蜘蛛没挣扎。无人机的输出管顶开他的次级燃料箱、固定钩扎进管内壁时,也只是轻颤了一下。



他的发声器首先察觉到抑制电流消失了,旋即嘴里的刑具突然被拔了出去,带出一小股残余的能量液。红蜘蛛诧异地上线光学镜,只是还没等他抬头看些什么,主能量摄入管道就用一阵绞痛击晕了他。转换舱和主燃料舱早就空了,红蜘蛛撑起机体干呕,直到四肢发软,嘴里残余的麻痹感消失了。红蜘蛛小心地阖上下巴,努力坐直,眯起光学镜打量逆光站在他面前的这个陌生的赛博坦人。

好吧,又是深蓝色的。我恨深蓝色。那家伙的轮廓很陌生,他戴了护目镜,红色的光带横贯面孔,像一道伤口。

试了几次后,红蜘蛛设法让发声器正常工作。

“……怎么?又来一个?你准备玩儿用得上嘴呢?”天火不会喜欢他这样说话的,但是拆他流水线的天火,天火已经不在了。

“我是声波。”陌生人没理会他怨毒的挑衅,“声波:释放红蜘蛛;红蜘蛛加入声波。”他见鬼的声音听上去比我还要糟……红蜘蛛翻翻光学镜,他们忘了给他安语调控制套件了还是怎么的?

“你到底是谁?你是军队派来的?”红蜘蛛坐着不动。这个人让他感觉不舒服,他说不出……

“军队,概念重合度:70%。”自称声波的赛博坦人靠近红蜘蛛,“目标红蜘蛛,飞行者,战斗单位,符合征召需求。”他的手搭在平衡锁定手铐上,还没解锁它。

“你不是空军的人,”红蜘蛛皱眉,“我他渣凭什么要跟你走?”

“数据库通讯记录扫描分析,目标红蜘蛛预期收容处:无。”红蜘蛛嗤笑出声。“声波,协助目标红蜘蛛,拦截机库安全报警系统数据传输。声波,改写机体武装设备扫描识别协议。”红蜘蛛盯着他身后:一只小型赛博坦机械鸟飞落他的肩头。

“是你!?”他瞪大光学镜,“你监视我,自从……”

“声波收集数据。”手铐掉在地上,红蜘蛛立即站了起来;“红蜘蛛加入声波,红蜘蛛被征召。”

“我他渣为什么要加入你!?我他渣已经自由了,我不需要你!”红蜘蛛退出禁闭室大门,他根本没必要……

深蓝色的声波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话说回来,隔着护目镜和一层面罩,想读懂什么表情也他渣很困难。

红蜘蛛僵在原地没动;他不确定回头看夹住自己颈部主神经传感信号传输管的东西会不会导致脑袋落地。

“红蜘蛛被征召,红蜘蛛加入声波。红蜘蛛接受或处决。”平板的电子音似乎透出一丝得意。飞行者咬牙切齿地瞪了他的挟持者一会儿,小心地换了一口气。还好,脖子没断。

“是谁征召我?我有权知道。”他隐约从火翼那里听到过一些传闻,关于一个藏匿于社会底层、间歇扰乱治安的组织……

“红蜘蛛未接受征召,红蜘蛛没有任何权利。”后颈上的钳制收紧了一点……

“够了!我他渣明白了,别威胁我!”他吼道,“我加入!就像你这炉渣说的,我反正无处可去。但是我有一个条件,”他眯起光学镜,“跟你离开这该死的垃圾堆前,我要去一个地方,找一个人——我有些东西必须取走,还有笔账要算。”他孤注一掷地摆出执拗的表情,“你必须接受,‘声波’,你要协助我,否则尽管让你的喽罗动手。反正对我来说都他渣一样。”声波没有思考很久。

红蜘蛛揉着死里逃生的后颈,瞪着那条黑色的机械猫科动物金刚跳起来变形成一盘卡带、钻进声波的胸甲收纳空间。

“红蜘蛛,执行交换条件。”

“锁定那个炉渣的位置,还有他的私人存储库,给我访问权限。”飞行者愤怒地咧嘴一笑,“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声波跟随。”

“随便你。”红蜘蛛点着推进器,“还有,关掉那些该死的监控。”他头也不回地飞走了。这个声波会跟上的,他最好跟上,以防恼羞成怒产生什么“让红蜘蛛再被抓住一次”这类有趣的想法。

红蜘蛛徒手杀死他曾经导师、如今侵犯者的行为已经被录制下来,声波认为这有助于对红蜘蛛的战斗能力和精神状态进行详细评估。矮小、没有武器的飞行者闪身绕过高个儿无人机的枪口紧贴胸甲,他选择先扯出发声器。趁受伤的民品痛苦倒地时,蓝色的手指抠进头盔后盖,借着蹬在肩头双腿的力量,大半块头颅被残忍地掀开。他掏出脑模块扔在地上,狠狠踩碎;他又撬开残躯的胸甲再度确认火种已经熄灭。

红蜘蛛已经很久没战斗了,但他永远不会忘记如何去杀。

他的新主人会满意的。

“声波,时间有限。红蜘蛛必须减少非必需行动。”飞行者白了声波一眼,继续慢条斯理地擦手上的油渍。

“闭嘴,炉渣,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他开始把收缴的臂炮装回自己身上,“这个用得着,你就不能让你的喽罗去外头望风而不是盯着我吗?那样更有用些。”

“盗窃没有意义,武器是可补充的。”

“这是【我自己的】东西,”红蜘蛛低吼,“我不会把它们留给别人。”确定那个小物件存放稳妥,他站起身,“成了,我们走。到你的老板那儿去。”

溜出园区后门时几个保安认出了逃犯,红蜘蛛用射线枪放倒他们。

“他们没死,”红白相间的飞行器低空飞行,他三角形的影子正投在深蓝色陆行车*上,“我的零射线*只是让他们瘫痪了。现在去哪儿?”

“卡隆。”声波简短地答道。

“你他渣带路能不能开快点儿?我都要从天上掉下来了。”红蜘蛛抱怨新队友。

“不。”

地平线上,青丘地质科学研究院逐渐沉没。红蜘蛛把一切留在身后——几乎一切。他带走了一个坐标。

还会有其他办法的,这个坐标早晚会带他找到天火。有人会为红蜘蛛遭受的痛苦付出代价——付出一切,直到红蜘蛛满意为止。

“上来,‘声波’。”他飞得更低,“坐上来指路,我带你飞过去。我他渣很想早点儿见见这位‘领导’。”



08(下)完
2017/9/11-16:14
Good old days章节完


注释:

标准金刚:一个原作概念:就是变成载具的金刚,而不是像野兽金刚那样变成动物或像单态金刚那样不能变形。

星翼:早些时候的故事中曾经提到过这个杜撰的设定:红蜘蛛曾经的名字是星翼。

火翼:Sparkwings。一个原创赛博坦人名字。

小翅膀:Wingie。一个昵称。

对白1:Please. 

狗屎运:我也不确定赛博坦人用什么样的词语来形容走狗屎运。

深蓝色陆行车:声波的赛博坦形态是辆车来着。

零射线:Null-ray;曾经翻译作氖射线,但事实上和氖元素没有关系。这里采用了修正版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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